6o’clock

“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,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,你是我的军旗。 ”

【亓桃/敖桃】上海爱情故事(中)

老上海背景 警察×黑道少爷×舞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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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桃是在进百乐门的第三年,认识的敖三。

三,真巧。陶桃掰着手指数了数,可不是吗,正正经经的第三年。

 

说起敖三,转台子的三年里,陶桃没少听他名字。

敖家是上海滩这些帮派里,看起来最是悠闲自在,真拼起来却是最心狠手辣的一个。帮派不讲究家族传承只看能力,然而敖三是打破这一存在的人。

敖家老爷在上海乱着的时候,就在法租界扎下了根,一手建起敖家帮派根基,不说名扬全上海,整个法租界,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。敖家三少爷敖三,不像他两个哥哥只知道读死书,少年时候就跟着老爸闯江湖,又去国外读了几年书,狠劲也有,才学也有,外人都说,敖家下一代管事的,非敖三莫属了。

陶桃第一次见敖三,是百乐门附近不远的街角。陶桃出了百乐门叫黄包车回家,车夫一个不小心,转角就差点和一辆车撞上,猛地一停,陶桃直接给摔了下来。她一抬头,就看见一个青年人从车上走下来,视线和他相撞,她来不及想,这厮真一副好长相,那人就搀住她手臂,把她扶了起来。“还好吧?没摔着?”他着急地去看她的腿,她答:“没事,只是蹭破了一点。”说罢转身要上黄包车,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臂:“我送你吧,小姐肯定吓着了,这么晚了,送你也安全一些。”

陶桃不轻易搭陌生人的车。眼前这人,算得上衣着得体,车也算上乘,最关键的是,陶桃看他第一眼,就觉得他眼睛很亮。有着这么亮的眼睛的人,不会是坏人。陶桃这么想着,终究还是点了头。

第二天,陶桃就看见那青年人走进了舞厅来,被一群人簇拥着,还有几个姑娘也凑了上去。她好奇地问旁边的领班这是何方神圣,领班惊讶地看着她:“你不知道?这就是敖家三少爷敖三啊。”

说着,敖三就向她这个台子走了过来。“是你?”敖三先开了口,领班一看他们好像认识,赶紧说:“陶桃,还不问三少好。”“三少好。”陶桃直视着他的眼睛,敖三也看了一会她,对身边人说:“就这吧。”又掏出了几百大洋,“陶桃小姐今晚就别走了。”

陶桃成了百乐门的头牌,少不了敖三的功劳。不光是出手阔绰——敖三算得上是对陶桃出手最阔绰的人。自那以后,他常来百乐门,来得稍早一点,也放任陶桃去转台子,等她手上拿了十几张台子票再把她一把搂进怀里,不逼她喝酒也不逼她说笑,只带着她去舞池里跳后半场温润的爵士曲,摇摇摆摆,三步四步,陶桃从一开始的舞女的距离,到和他越来越近,到最后头也贴在他肩上,灯光暗暗的,他吻过来的时候,她没有拒绝。

做舞女这行4年,敖三是第一个吻了陶桃的人。

因为陶桃明白,这人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,凶狠和戾气到了她这就全然不见了踪影,他满腔的温柔都给了她一个人。感激也好,依赖也好,陶桃愿意对他好。

两年过去了,全百乐门都知道,只要是敖三来了,陶桃转台子的数量和速度都低了下来。跟敖三熟悉的客人都打趣他好福气好手段,冷傲的头牌桃姐居然都被他收服。

 

敖三是什么时候,第一次见到陶桃的呢。

十六岁的那年,刚刚跟着父亲解决完一批人的敖三,拳头上还留着血丝,路过圣玛利亚女校门口,遇见一个女孩,梳着麻花辫,别致地盘在头顶,脚步轻快地奔向路旁的小汽车,笑容明亮。

那一刻敖三很真实地明白了,原来这个世界上,不只有需要他去抗衡和打败的东西。有些东西,很温暖很柔软,需要他用心对待和保护。

十年后那个百乐门附近的转角,二十六岁的敖三,一眼就认出了陶桃。

 

陶桃转完八九张台子,又坐回敖三旁边,问他:“三少,跳舞去吗?”“你不累吗?”敖三按下了她的手臂,“今天累不累?我送你回去。”陶桃攥着手上转台票子,点了点头。

走到化妆间,陶桃脱了高跟鞋,穿回矮跟,整个人都小了一截。她走进更衣室里脱下了转台子的旗袍,换上了另一件朴素的,边扣扣子推门走出来,看见敖三靠在梳妆台上等她。

今天的陶桃不知道是怎么了,顶上两粒扣子一直扣不上,敖三看她试了几遍也没成功,直接把人拖了过来,从背后抱着,看着镜子帮她扣。

陶桃身上有着脂粉的香气,和旗袍上的洗衣粉的味道缠在一起,惹得近距离的敖三闭了闭眼。他的呼吸喷在陶桃颈侧,痒得很,弄得她忍不住缩起了脖子,他的手因而碰上了她细腻的脖颈。

两个人同时愣住了。陶桃从镜子里看敖三,这时却已经看不见他的脸,因为他将脸埋进了陶桃的肩头,又仔细嗅了陶桃身上的味道,才抬起头来。

敖三的眼睛里,盛着一汪叫缱绻的湖水。陶桃的心一下子酸涩了起来。纵然她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,也扛不住敖三一个认真的神情。

比如一个月前,他将车停至她家附近,吞吞吐吐,却终究开口问道:“桃桃,你想有个家吗?”此时的陶桃已非十六岁的陶桃,知晓敖三话里的意思,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。

“桃桃,咱们不在百乐门转台子了,你太累了。”敖三急切地说,却又放软了声音,“我想你来当敖家的三少奶奶。”

陶桃转过头去看敖三,他耳朵通红,努力地直视着陶桃,然而陶桃却想起,八年前有人用同样的神情说过:“我说了一辈子,就是要你来当简太太。”

那一瞬间陶桃竟有些失神了,等到她回过神来,敖三看她许久没说话,挠了挠头,说:“是不是我哪里不够好……”

“三少……”陶桃打断了敖三的自省,“三少,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想想。”

 

此时此刻,敖三从背后抱着陶桃,双臂轻环住她的肩,陶桃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手臂。二人在镜子里缓缓对视,终究还是陶桃先败下阵来,要转过头去,却被敖三衔住了嘴唇。

陶桃想:罢了,结婚吧。

 

1948年的12月,上海依旧歌舞升平,一条婚讯热热闹闹地在上海滩传了个遍。

来年的夏天,敖家三少爷要娶百乐门的头牌陶桃进门了。

简亓是在某个寒冷的早晨看到了报纸上的这条消息,坐在警察局办公室里,手都要把报纸揉皱了捏碎了,似乎这样,上面敖三和陶桃的名字,就能消失。

她要嫁人了么?简亓恍恍惚惚地想。

 

几个星期后的一个晚上,1949新年过后,简亓走进了百乐门。

他坐到了一张台子边,跟走过来的领班说:“我点陶桃的台子。”

此时的陶桃已经不是每天来百乐门了。可巧的是,今天陶桃正好在。看着这个长官一脸严肃的表情,领班舞女赶紧跑去找正在另一张台子的陶桃。

“桃儿,有人找。”领班没用“点台子”,而是用了“有人找”这种更正式的说法。顺着领班的眼色看过去,陶桃看见了她不太想看见的一个人。简亓一个人坐在那边,眼睛直直地冲她看过来,说不清是什么眼神,包含着太多东西,陶桃看了只觉得灼人。

她只得走过去。

她走过来的距离不长,简亓却仿佛看见了她穿着婚纱走过红毯的样子。美丽的,优雅的,是他人新娘的陶桃。

她走过来,没有坐下,立在他旁边:“简警长有什么事么?”

“桃桃……”简亓开了口,却有千言万语要讲,一时不知讲什么好。

“你要……跟敖三结婚了?”简亓终究还是挑了这么一句话,陶桃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:“嗯,已经订了婚,明年夏天结。”

她的手搭在台子上,简亓一下就看到了她无名指上的钻戒。舞厅灯光闪烁,那戒指显得格外的亮,刺得简亓的眼睛生疼。

“小醉知道吗?陶叔叔知道吗?”简亓又急匆匆地问,陶桃却抬起头来看着他:“简亓,我是不是说过,我家的事和你没一点关系。你今天来若是为了问这些,那还是请走吧。我也不缺你这一张台子。”她回头对领班说:“姐,我提前下班了,三少找我有事。”一听三少,领班赶紧点点头,放陶桃走了。

 

陶桃演得太辛苦,走向化妆间的路上,脚踝都打起颤来。

若要比喻,她的心比起上海之外什么战争的时局还要动荡不堪。这么多年,她不要见简亓,是因为,不见,恨起来就比较容易。见了,她心里好不容易堆叠起来的那些恨意的防御塔,在简亓的眼神里都要土崩瓦解。

她对故人,是凭吊的心情。然而那故人简亓对她,却全然不是。他眼神里纵然有遗憾有不甘,可是八成还是豆蔻年华的温柔,逼得陶桃喘不过气来。

简亓,放过我吧。陶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呼吸,再深呼吸。

 

她走出百乐门,看见简亓站在门口,面露祈求的神色:“桃桃,我想再跟你说说话。”

陶桃想开口拒绝。她想说,敖三在等着我,我得去找他。事实上,敖三哪有找她,也不知道她今晚会因为简亓的到来提前下班,他估计还有两个多小时才会来接她。

陶桃终究没有拒绝,只是沉默。简亓当她默许,喜出望外,将陶桃让进车里,驶至附近咖啡厅,带着她走了进去。

简亓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讲。当年的事,他想解释,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;想和她怀念少年时光,可那时的甜蜜对如今已要嫁作人妇的她来说,可能已然不重要了。

思来想去,简亓说出的第一句话,终究还是陶桃预想的那样。

他说:“对不起。”

这一句对不起里,包含了太多简亓和陶桃之间的错综复杂。他错过的她人生中的这六年,他要说多少个对不起,才能把他心里的歉疚一一补齐,他自己都算不清了。

他说:“陶桃,对不起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陶桃开了口。简亓因了她这句话抬起头,看见她偏过头去,通过窗子看马路。

她的侧脸相较于少女时,已然消瘦了许多。简亓回想起那时,他送陶桃回家,陶桃背着书包穿着校服,进了家门,留给他一个笑容,一闪就没了影。

1942年的冬天,她也是一样,一闪就没了踪影。他无法找她,也找不到她,只能攥着陶桃给他织的样子一看就很笨拙的手套,在深夜里发呆。陶家宅子被封了,然后就换了主人,从那以后,简亓就很少回家。

知道陶桃在百乐门后,他也不常去。他见不得陶桃用姣好的容颜和身材去取悦各式各样的男人,他甚至恨自己,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不再把她抓得紧一点,再紧一点。

“敖三他……对你好吗?”简亓又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第二个问题。作为警长,简亓对上海滩这些帮派印象并不算好。有时出警能碰到敖三刚刚处理掉一两个人,警察想抓,但他们这帮人永远不给你留证据。敖三往往就是打头挑衅他的那个,一边叫着“简大警长”,一边嘲讽地看着他。谁曾想,陶桃居然要嫁给他了。

“简亓。”陶桃神色依旧平静,“这个世界上,不只有你会对我好。”

“你爱他吗?”简亓不假思索,问出了下一个问题。

 

这一问一答的游戏,才到第三个问题,陶桃就快一败涂地了。

简亓。求你。别问了。陶桃在心里祈求着,转过头来看简亓的时候,眼神开始动荡了。

简亓或许没读出陶桃眼神里那细微的求饶。他只记得,他十八岁的时候,许下好多愿望,陶桃笑着说:愿望不可以超过三个哦,否则就不灵了。他挑挑拣拣,最后还是留下了三个。

一,愿家人健康平安。二,愿自己尽量顺利。三,愿陶桃平安喜乐。

他要陶桃幸福。陶桃若不爱,算不上幸福。

陶桃的眼底蓄起的透明咸涩的液体,不听她的话,遮盖住了她的视线,她不得已只能低头,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,张了张嘴,说不出话。

“桃桃……”简亓看她的样子,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。

她仍旧垂着头,努力憋回自己的眼泪,手指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。平稳地说话在此时变得如此艰难,然而陶桃还是扬起头来,直视着简亓,眼角仍挂着一滴泪。

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。

“爱。”

 

陶桃知道,自己说谎了。

不光说谎了,还认了输。在自己和自己、感情与恨意的战争里认输了。眼泪就是恨意丢盔弃甲的证明。

 

“我去趟洗手间。”陶桃说完便逃也似地站起来走向了洗手间。她洗了洗手,抹掉了脸上最后一滴眼泪。

她走出来的时候,手臂被一拉,就跌入了一个人的怀抱。那个人的气息很熟悉,几年前,陶桃还会因为想念这个味道而流眼泪。

简亓紧紧地抱着她,推开了洗手间的门,带着她走了进去,关上了门。

她的脸埋在简亓的大衣里,不发一言,因为,简亓一个拥抱,她就找到了自己谎言的真相。

“陶桃。”他叫她的名字,她不回答。

他把她从怀里放出来,昏暗的洗手间里,他近距离看着她的眼睛。

“陶桃,你说谎了吧。”他看着她,她没有闪躲,也没有说话。

“你爱他吗?”

简亓的声音特别轻。失去了刚才问她时的那副酸涩,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温柔。她一时间回想起,第一次和他接吻时,耳鬓厮磨间,他在她耳边,用这样的轻声,说过:“我爱你。”

陶桃想,我输了,那何尝不输得彻底一些。

她抬头吻上他的唇的时候,只觉得,原来简亓的唇如此凉,凉得她忍不住要去用舔舐去温暖。而他的回应很快也来了。

还有一个小时,她要在百乐门门口等着敖三开着车来接她回家。然而那之前的一个小时,她在不远处的咖啡厅的洗手间里,和旧情人用无上的亲密交换呼吸。

以后会怎么样呢?

陶桃不想再问自己问题了。反正她也没有答案。
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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